何守义眼睁睁看着就要失败,这第一关恐怕不济事了,一时心急火起,倒拿一根鸡毛帚子,朝胡杏的大腿就是一藤条,一藤条,又一藤条……嘴里胡乱骂着:“给你人心,你当狗肺!狗咬吕洞宾,不知好丑人!你倔,你倔,我叫你倔!”
那藤条一抽在胡杏的肌肉上,她不免全身搐动一下。那疼痛一直戳进她的心里,就像一把针往里扎。她浑身发烫,脸上黑中泛红,像一朵大玫瑰花。她不言不语,只拿一双浅棕色的圆眼睛,牢牢地盯着何守义的眼晴。这时候,她仿佛当真看见周炳脖子上挂着红领带,带领着几十个赤卫队,从惠爱路外面走进窦富巷,向官塘街狂奔而来,搭救自己。她的小小的嘴丫角扭歪了,她的长长的,微微向上弯起的眼角挂着小泪珠,可是她的脸上既没有悲哀,也没有痛楚,只有在坚定不移的信念之中,带着一点对何守义的鄙视。那干瘪瘦弱,拱背耸肩,眼黑唇翘,不成人样的何守义,最怕的就是跟胡杏这么对望。他觉着胡杏的眼光逼得他喘不过气,他觉着胡杏的眼光里有千军万马在呐喊奔驰,望着,望着,他的手就软下来,他的脑袋就搭拉下来,再也挣扎不起来。他索性丟下了鸡毛帚,颓然地坐在椅子上,按照罗吉的谋略,也不用擦薄荷油,就当真呜呜有声地哭开了。他一面哭,一面含糊不清地诉苦道:“我爹、妈都百依百顺地将就我,心疼我,就是你这狠心的乡下女,全不依心为心,我都快要死了——狠心的,你一点也不将就我,一点也不心疼我!看起来,你把我比成一只蟑螂,不,比蟑螂都不如呢!我这回是一定要死的了,我这回准活不成了!”说着,还用拳头去捶打自己的胸膛。他的诉苦埋怨和远处的鸡叫声一唱一和,此起彼伏,极有韵致。胡杏听不清他在唠叨什么,也就落得歇口气,自在自在,因此不去管他。何胡氏在床上听见他说出这些孱头的话,又看见周围的情景,生怕这一关也逮不住胡杏,不由得心里着急,出了满身大汗。